月满西楼妙无边,西湖之边,即使此刻已经是皓月当空,但夜里游人却不减反增。

夜空万里无云,咬洁的明月在满天星斗的衬托下越来越动人,安静而又幽雅的西湖上,湖面在月光的照耀下微波荡漾。

点点雾气轻轻飘逸着,美不胜收。

一盏盏灯笼轻轻闪烁,唯美之余,只有那道不尽的诗情画意。

西湖边到处是吟诗作对的学子佳人,或三五成群斗个酒令,或一三一而聚吟诗抒怀,不少妙龄女子结伴游玩,流连于商贩们摊子上精致的小玩意,又流连于才子们的风流多才,江南之地,富饶多情,由此西湖的张灯结彩、士子们的放荡不拘不难看出三。

湖边长柳细垂,夜空清爽而又怡人,行走在这浪漫情怀中,有种说不出的舒情惬意。

杨存身着最普通的学子素袍,哼着小调,走在人群里东看看西瞧瞧,样貌虽说不上是赛潘安的惊世之颜,但玉面如雪,红唇似焰,青春年少身姿挺拔,让过往的人不由得感慨着,又是一位游戏风尘的美少年。

湖面上,大大小小画舫轻轻飘荡着,灯红酒绿,雕龙画凤,每一艘都可以看见隐隐的人群耸动,都可以听见一曲曲似哀似嗔的小曲。

琵琶手间轻抚,琴音指间似雾,再加上一声声莺燕悦耳的嗓音轻轻吟唱,没有半点堕落糜乱,在耳边能听到的都是江南之地的多情、江南之地的润物细无声和这西湖独有的醉生梦死。

岸边,一艘最巨大的花舫安静等待着,十几个高大无比的护卫面无表情的警戒着,虽说与这清闲浮华的景象格格不入,多少有点煞风景的意思。

不过历来游西湖者不缺这些达官贵人,过往的百姓们虽然窃窃私语,不过也不甚在意。

“这位大哥,这是林大人宴席所在吧?”

杨存走上前去,很是礼貌的行了一礼。

心里倒没多想,就是看这些护卫年纪比自己大,顺口喊了一声。

“是,这位公子可有请帖?”

护卫首领一看来人虽然青涩,不过举手投足皆知书达礼,联想起今夜主子的贵客,态度一下子就变得恭敬起来,面对杨存随意的一礼,倒是令他一下子慌乱起来。

“有。”

杨存将怀里请帖递了过去。

“小人参见敬国公!”

护卫首领接过一看,连忙单膝跪地,恭敬朝杨存行了个大礼。

看得出杨存刚才叫他一声大哥非常管用,这会儿的态度可是连一点敷衍的意思都没有。

其他人一看也连忙跪地行礼,按理说他们现在司职门卫,又是王府的人,不必拘于此等虚礼,但首领都跪了,他们也不好意思不跪。

“各位快请起!”

杨存温雅的扶起他。

“公爷请随我来,世子已经恭候多时了。”

护卫首领憨厚的一笑,马上起身带着杨存朝花舫内走去。

说是花舫,不过布置得很是别致,没有一般青楼那种暧昧的气息,反倒格局合理,墙上都是书画和楠木镶玉的屏风,高贵中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典雅之感。

得出心裁的设计让人感觉这既不像是大户人家的私船,又不像是烟花之地的雅舫,让人感觉很是自在。

“这位大哥贵姓大名?”

杨存随着他一起上楼梯,眼看着这位首领身材高大,健壮无比,脚步虽然克制,但却虎虎生风,极端威武,又不懂得那虚假的浮夸之礼。

虽没什么乱七八糟的结交之心,不过却一时对这粗鲁汉子有了点兴趣。

“国公爷别取笑了。”

汉子脸色虽然凶恶,但尴尬时却也有憨厚之意。

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头说:“小人屠浩,就只是个粗人而已,哪受得起公爷如此礼待?”

“好名字,不错!”

杨存呵呵一笑,心里就有底了。

看这屠浩的样子不像京城里混久的老油条,估计没错的话,应该是赵沁云从东北大军里带出来的高手。

照这样看,他定王世子的能耐倒是不小,这么短的时间,竟然将军中将领都带到江南来了。

如果在兵部走正常程序的话,根本办不到。

如果不是他定王权力大的话,那就是兵部里他有特事特办的特殊地位。

“敬国公到!”

果然,屠浩带着杨存上了二楼,拉开嗓子喊的时候脸色有点尴尬,也有点不好意思。

这些伺候人的活他明显没干过,换作京城里那些老油条,干得估计比偷鸡摸狗都还要熟悉。

“有古怪……”

杨存眼神眯了一下。

定王府里头的高手和护卫哪会少,可他赵沁礼偏偏要带军营的人过来,如果不是说他对王府里的人不信任,那这个屠浩就绝对是他的心腹。

不过这家伙也不像是工于心计的人,照这样来看,定王府内似乎也不怎么平静。

二楼是宽敞的小阁楼,瞭望西湖夜景,四周都是一面面的屏风,走马灯般轻轻的旋转,让这里在安静里又显得几分雅意。

地方虽大,但却布置得当,看起来一点都不显得空旷。

书画于壁,琴台静角,倒也别有几番风味。

最中间的桌子旁,两个中年人陪着一位年轻人一起等着,年轻人大约二十四、五岁的模样,白面如玉,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少年,身上细锦华服,举手投足间有一种说不出的高贵。

眼看杨存到了,他立刻上前一弯腰,满脸含笑恭敬的说:“晚辈赵沁云拜见公爷。”

“微臣拜见国公爷。”

两个身着便服的中年人互看一眼,也赶紧行了个大礼,其中一个脸色坚毅,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感觉,另一个赫然就是杭州巡抚林安国。

“各位大人,如此大礼叫杨存如何消受啊。”

杨存可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客气,赶紧上前扶住赵沁礼,一副惶恐的模样说:“世子何必如此,真是折煞杨存了。杨某不过是个闲散人而已,世子何需这么多礼。”

“公爷,沁云乃是晚辈,敬长是应该的。”

赵沁云温吞一笑,完全看不出是从军营里出来的人。

这一身华服穿在他身上更像是翩翩的美公子,谁又能想到眼前这个儒雅的男子会是传闻中定王能征善战的世子?

“公爷,请入席吧!”

林安国一看两人客套起来,赶紧将杨存迎接入席。

一阵寒喧过后,杨存被迎入主座,左手边的是世子赵沁云,右边却不是杭州巡抚林安国,而是那位不苟言笑的中年人,林安国赶紧摆手介绍说:“公爷,这是杭州知府白永望,今天是由他尽地主之谊。”

“谢谢白知府了。”

杨存脑子有点乱,杭州巡抚?

杭州知府?

巡抚一般是一省之长吧,怎么会出现这样奇怪的情况?

“公爷,是这样的。”

旁边的赵沁云见杨存有些疑问,马上解释说:“林安国原本是杭州知府,政绩卓越,本该升任浙江巡抚,无奈吏部考核手续繁多,所以巡抚之位已是无疑,只是这江南之地自古人杰地灵,林大人目前尚不知是否原地就任。”

“哦,那本国公先祝林大人前程似锦了。”

杨存算是了解了。

这家伙估计是内部活动开了铁定升官,可浙江这么个富饶之地,多少眼睛在那眼巴巴的盯着,他已经卸任知府一职,眼前只等吏部一纸调令,却也没把握能不能当上浙江巡抚,所以才有了一个滑稽的称谓。

“国公爷见笑了。”

林安国呵呵一乐,看得出多少有些不自在,照他现在的情况是有品衔而无官职,说到底,还真没什么实权在手。

“诸位请用吧。”

赵沁云一看杨存这么好说话,偷偷松了口大气,连忙拿起酒杯,示意大家一起喝一杯。

“各位,请随意。”

杨存为客也不好推辞,自然一饮而尽。

菜肴如流水般端上,没有下人伺候,林安国和白永望殷勤的为两人倒酒,菜倒是没吃几口,不过酒倒是喝了不少。

期间谈笑风生,说着京城里的趣事,各地的风土人情,倒也有几分宾主尽兴的意思。

杨存最习惯的就是当这种好好先生的角色,说话的时候不迎合,也不阻碍他们,尽管不懂什么京城的风花雪月,不过打哈哈的本事他自问绝对是一绝,自然营造和乐融融的氛围。

酒过三巡,大家虽然偶尔尽兴,但没喝多少,虽然一个个面露和蔼的笑容,不过偶尔也有些眼神间的交流,杨存对这一切视而不见,一副玩得很尽兴的模样与赵沁云交谈着,赵沁云也是一脸快意,不过偶尔还是有走神的时候。

“公爷,您看这一品楼如何?”

赵沁礼眼看夜色已深,风花雪月中,话锋突然一转。

“一品楼?我住的地方世子都知道了啊!”

杨存一副有些惊讶的模样。

“哈哈,不瞒公爷。”

赵沁云指着西湖上一片张灯结彩:“这一品楼的产业在杭州城内可以说数一数二,不只是公爷住的客栈,还有一大片的庄园和这西湖上的花舫,宾客如云,可以说是日进斗金,堪称是这杭州城内第一号了。”

“哦,江南之地确实遍地富饶啊。”

杨存笑了笑,马上装起傻来。

“公爷可有兴趣?”

赵沁云一副义薄云天的模样,拍着胸口说:“江南杨家一向是我朝名门望族,敬国公威名远播,昔日鸣成公之名,父王提起仍旧钦佩有加。此次公爷回杭州,可以说是江浙人民之幸。这一品楼乃是定王府的产业,如若入得了国公爷的法眼,就当是贺公爷回宅之礼。”

“君子不夺人所好。”

杨存哈哈一乐,摆了摆手说:“罢了吧,我也不懂得经营之道,只怕这远近闻名的一品楼到了我手里就废了,世子一番美意,杨存心领了。”

“如此,那是沁云唐突了!”

赵沁云面露一笑,捧起酒就是一饮而尽,脸上依旧保持着那人畜无害的表情,让人根本察觉不到他在想什么。

“哪儿的话,是杨存无福消受。”

杨存也举起酒杯,与他一起一饮而尽,以示诚意。

又是一番的客气来客气去,说的话天花乱坠,没什么实质质意义,大多都是一些互相奉承的话。

尤其林安国在一旁,什么国爷年轻有为、日后登堂为相,什么世子威镇一方、沙场上乃是赵子龙再世之类的话!

妈的简直就是催吐,这酒喝起来多难受,再多听他几句话,绝对可以吐个肝肠寸断。

操你妹啦,这撒谎不带脸红的臭不要脸精神,真值得大家学习!

和这林安国一比,我的境界还是太低了。

杨存表面上是谈笑风生,心里却鄙视了一千万遍。

不管这是不是表面上的假象,这林安国拍马屁时实在够不要脸,这节操已经不只碎了一地,根本可以说是灰飞烟灭了。

就这样的人能当上一省巡抚,怎么看他那个轻浮样都没那种命!

杨存强忍着心里的恶心,表面上也不得不对他说着哪里哪里之类的话,表现自己的谦虚和不好意思。

夜已渐深,一顿酒席下来,除了谈论风月之外还真没多少其他话题,直到夜深,赵沁云已经喝得满脸红光,这才摆着手说:“公爷,与您相谈,真让沁云受益匪浅。现在时辰不早了,沁云就不耽误公爷休息了。”

“好,那杨存就告辞了。”

杨存也有点累了,马上拱手回礼,看来这家伙满体贴的。

花舫缓缓靠岸,下了船以后,在船边又是一阵嘘寒问暖,赵沁礼本来执意要派人护送,不过杨存借口说府里的人就在不远处等着,谢绝他的好意之后就独自一人离开。

这西湖边即使过了子时依旧热闹,不过此时的热闹已经是流莺的天下。

看着杨存远走的背影,宴席上一直闭口不言的白永望突然冷笑一下:“世子,看来这位国公爷也不是年少轻狂之人,刚才虽说也是做得豪迈尽显,但却滴水不漏,什么话都套不出来啊。”

“呵呵,父王说得对。”

赵沁礼的语气倒是带着几分欣赏:“敬国公此人,短短数面已显少年老成,城府颇深又知进退,看似温文尔雅,但却是颇具心眼,难怪父王要我向他多多学习。此等年纪,我少年时都没他一半沉稳。”

说到这,赵沁云不由得叹息道:“到底是父王眼光老辣,杨存此人一无权二无势,又何需我亲自出马结交?但父王短短数面也猜不透他的心思,此人果然不是一般的纨绔之徒。”

“王爷,他不要一品楼,这是怎么回事啊?”

一旁的林安国显得有些急躁:“这家伙该不会是油盐不进吧,虽说他敬国公在江南没实职,可他要是往这边靠拢,凭他家那块金字牌匾,还有谁敢不给面子?以后我们做起事来可就一点都不方便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赵沁礼沉默一下,摇了摇头说:“是我有点急躁了,敬国公为人看来比较谨慎,接风洗尘是名正言顺,但莫名其妙送此大礼,相信不只是他,即使是京城那些老狐狸都会怀疑我们另有所图。”

“那怎么办啊?”

林安国叫了一声,整个人顿时坐立不安。

“日久天长,再摸摸他的底吧。”

白永望明显比他沉稳多了,沉吟半晌之后若有所思的说:“此次他衣锦还乡,虽不知是福是祸,但我们应该通知下面的人行事小心谨慎一点,不可在这节骨眼上出任何纰漏。”

“白兄所言甚是。”

赵沁云赞许的点了点头,再看向一旁着急的林安国,眼神里的鄙夷一扫而过。

“公子,白某先告辞了。”

白永望眉头深锁,先行告退。

官轿沿着小路慢慢离开,赵沁云负手站于湖边,若有所思的望着西湖里那一抹明月的倒影,这时林安国凑了过来,谄媚的说:“世子,我听闻醉香楼来了几位不错的清倌人,要不今晚微臣安排她们来侍寝?”

“罢了。”

赵沁云深深看了他一眼,唤来护卫牵来高头大马,翻身上马之后,满面严肃的嘱咐说:“这段时间内看住你的人,不许再惹事生非。”

“是!”

林安国点头哈腰,目送着赵沁云和数十名护卫远去。

原本低声下气的模样突然变了,低着的腰也一下子就直起来,若有所思的冷笑一下之后,返身回到那一艘华丽的花舫上。

西湖夜色依旧幽静而安宁。

青石小路旁的小树林内,杨存远远看着这一切,虽然听不到任何声音,不过却清晰的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杨存默默的思考着,这赵沁云看来也不是泛泛之辈,身边的高手倒也不少,刚才本来想靠近点偷听,可走了一会儿,却发现一些端倪。

表面上,他的护卫都在岸边和花舫上,可是仔细一看,周遍十几米远的范围却大有蹊跷。

几个行脚的小贩还有装成饮酒作乐的大汉,虽然他们伪装得很像,可那一个个眼神里偶尔流露的警戒却让杨存心念一动。

杨存在他们的注视下故意大摇大摆走远,直到他们看不见时才找了个地方躲起来。

果然,随着赵沁礼一行人远去,这些人也都先后离开,虽然伪装得很自然,但离开的方向一致,让杨存在松了一口气之余,心里也越来越忐忑。

这个世子搞得那么小心谨慎,喝个酒居然还有暗哨,说你们心里没有鬼,连鬼都不会相信。

船上那些是真护卫不假,但岸上这一批绝对不是那些大兵所能扮演。

这家伙喝个小酒都那么谨慎,居然还有这么多眼线,这江南之地看来似乎没自己想象中简单。

夜路幽静无比,沿着小道慢慢地回到庄园,门口的掌柜殷勤问候着,杨存也不搭理他,直接回到房间,沐浴后上了床,看了一会儿老道给的那本怪书,脑子里依旧是隐约可见又捉不到的领悟。

直到蠘烛烧完的时候,这才打着呵欠,眼一闭,抱着安巧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王动早早就去府邸那边监督着工匠们干活,倒不是说他有多苛刻,反倒是三餐不只有白米饭,甚至还有肉伺候着,一般的大户人家也不会如此善待这些工人。

只是这里他住久了,有了感情,也有对老太爷深深的尊敬,所以才容不得半点马虎,自然得做到尽善尽美,全心全意让这座国公府恢复它昔日的庄严气派。

给工人是吃好的住好的,但要是真敢马虎大意,他也绝对不会轻饶。

而高怜心和张妈妈也一早出了门,这倒是让人有点诧异。

原本这段时间她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过一听闻萧九伏法的消息,她们也不用那么躲躲藏藏。

高怜心的爷爷在杭州城有旧友,也是行医的,所以这次不免要上门拜访,尽一下晚辈之礼,也算是为九泉下的爷爷拜访一下故人。

安家姐妹倒是乖巧,不过最近几日她们也忙得很,不仅被王动安排跑前跑后,更得学着做丫鬟的一些礼仪。

杨存一开始也心生不满,不过看着安巧难得认真到有些掘强的模样,倒也不好意思说她什么。

安宁虽说是继续玩闹,不过在姐姐的教育下乖巧许多,这段时日倒也老实得很。

就剩自己了,一点都不好玩。

杨存一个懒觉睡到大中午,洗漱过后,杨存突然觉得有点空虚,原本脑子一直都很紧绷,现在突然清闲下来还真有点不习惯。

艳阳当头,再继续睡下去也不是办法,所以在犹豫一下之后,他还是穿起衣服,决定逛一下这座杭州城的大街小巷。

品了楼外楼的西湖醋鱼,观看雷锋塔的独特壮景,在西湖边哼着小曲,幽静的睡了个午觉,这样轻松的日子实在难得,直到黄昏来临的时候,杨存才从美梦中醒来,伸了个懒腰后,看了看身后鬼鬼祟祟的人影,叹息道:如果不是有这些玩意跟着,还真是完美的生活。

从出客栈的时候起,杨存就已经感觉身后一直有人跟着。

杭州城的白天人山人海,即使直觉的范围很远,但也很难找出跟踪者到底是谁。

而且这些人一波接一波,往往杨存一发现街角卖饨饨的很可疑时,身后又有个卖糖葫芦的跟上,一出了城,身边又走来几个赤脚的渔夫。

真别说,这伙人还真舍得下血本,这一下午换了十几人,几乎各个行业的菁英都有,他们不累老子还嫌累呢。

巷边的小河,河水清澈见底,十分漂亮。

在这细水长流的河边,找个小竹亭品尝一下农家的豆腐脑是个不错的选择。

杨存带着一副满意的模样吃着,眼光看着后面那个看似仙风道骨的算命先生,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还真是冤魂不散啊,为了跟踪自己,三十六行全扮一遍,有必要这么敬业吗?

“什么东西?”

就在恼怒间,杨存突然鼻子一动!

闻到一股既熟悉却又特别奇怪的味道,在这满是小吃摊的街上,其实这味道一点都不明显。

小街上到处都是生着的炉火,各式各样的小吃琳琅满目,空气里满满都是各式小吃的香味飘散,如此细微的味道夹杂其中,普通人根本不可能察觉得到。

即使是嗅觉灵敏的人,如果不是之前就闻过,也不可能察觉空气里纷乱的味道中藏有这一丝独特的气味,而杨存自然没有那种过人的本领,只是因为这突然的灵光一现之间,那味道似乎就像早就存在于记忆里一样。

“啊,先生,您怎么了!”

这时旁边的人一阵尖叫,瞬间打断杨存的思绪。

回头一看,原本还在旁边装作世外高人的算命先生此时不知为何突然浑身铁青,一边抽搐着一边倒在地上!

瞳孔里尽是那种痛苦到极点的绝望,嘴唇一下子就变得乌黑一片,嘴角开始有血水随着唾沫一点一点流出,全身开始僵硬,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中了见血封喉的剧毒。

“啊,死人了!”

摊上老板娘一看这恐怖的场面,顿时吓得昏厥过去。

食客们一看纷纷围了上来,有的喊着先报官,有的赶紧跑去找大夫,算命先生此时倒地抽搐的模样实在太恐怖了,一众人围了上去,却没有一个人敢伸手碰他。

“什么东西?”

杨存还没来得及凑上去,突然就看见算命先生袖口里有一条细长的东西趁着人群不注意的时候溜了出来,以极快的速度钻入河底,几乎没有溅起半点水花就已经消失不见。

就在杨存困惑不已的时候,那一股熟悉而又特别的味道又隐约进入鼻腔,他警觉的一回头朝河上一看,只见此时小河上一艘小小的竹筏正慢慢划来。

竹筏上除了一个小小的炉子之外,就只有一个穿着蓑衣,看不清楚容貌的男人,就连他的脸都隐藏在斗笠下,乍看就像是河上普通的渔夫一样,但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未免也太凑巧了一点。

何况杭州富饶之地,小河上的大多都是木船,以供食客游玩之用,这样实用的小竹筏只有城外的穷苦人家才会使用。

杨存顿时心念一动,紧盯着船上那个蜷缩成一团看不清身影的家伙,那人似乎早料到杨存会注意他,蓑衣下慢慢伸出一只略显狰狞的手掌,手上握着一个模样怪异的小竹箱。

他慢慢将箱子打开,箱口朝下对着河面,顿时,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出现了!

原本只看得见游鱼的河面,竟然有十几条浑身黝黑的小蛇慢慢浮上水面,驾轻就熟的盘着竹筏慢慢蠕动进那个竹箱内。

那个怪人等到蛇群全都进去以后才悠闲的关上竹箱,似乎还若有深意的看了杨存一眼,任由小竹筏继续朝南飘荡而去。

这家伙是谁,为什么要杀了跟踪自己的人?

杨存顿时满心困惑。

眼看他速度奇慢,不像是要逃走的样子。

立刻迈开脚步,沿着河岸不急不缓跟着,这一路上有四、五个突然倒地毙命的人,无一例外,全都是跟踪过自己的家伙,死法也与那位算命先生一样身中剧毒。

杨存现在已经无心管这些人,依旧不疾不徐跟在那怪人后头。

日近黄昏,晚霞将天空染成一片美丽的金黄色,小河延伸到城外一个安详的小村庄里,小村边缘,几个渔民正有说有笑收着网,计算着一天的收成,只要把那新鲜的鱼儿往城里酒家一送,他们就可以切点肉买点酒,喜孜孜的享受着这一天的收获。

小竹筏路过这个村庄的时候并没有停留,而是在渔民们惊讶的眼光中继续顺流而下,慢慢来到玉皇山下一个偏僻的小树林边,竹筏上的怪人拿起竹箱,又背起了一身奇怪的行囊,下了竹筏后,慢慢走入树林内,踩着满地的枯枝落叶慢慢走着,感觉上就像是个普通的归家之人。

“行了,你是谁?”

杨存紧随其后,到了树林前的时候,控制不住的喝问一声。

这家伙的意图已经够明显了,就是想引诱自己前来,好奇心总是能害死一只猫,哪一次不是因为好奇心才惹出祸端?

所以杨存索性挑明大喊,想看一下这家伙到底是谁。

“跟我来。”

怪人停顿一下,低沉的一声回答后也不回头看杨存一眼,继续朝树林里走去。

“凭什么?”

杨存神色一冷,马上停下脚步。

“堂堂敬国公,身藏金刚印,还会怕我吗?”

怪人诡异的笑了笑,似乎是料定杨存不会拒绝,继续迈步朝树林深处走去。

“鬼才不怕你,能炼药尸的人连阎王都会怕吧!”

杨存冷笑一下,但还是迈开步伐跟了过去。

这沙哑而又低沉的声音再加上刚才那一阵奇怪的味道,眼前这人无疑就是津门案中曾威胁自己和杨术的那个怪人,杨存在想起的那一刻,脑子里立刻浮现药尸啃食的那一幕,脸色一阵苍白,差点将把晚上吃的东西全吐出来。

“放心吧,我没恶意。”

怪人说着,继续朝里面走进去。

如果你有恶意,我还这样送上门,那我这脑子可以说不是被驴咬了就是被狗啃了。

杨存苦笑一下。

自己到底还是好奇心太重,莫名其妙跟着这家伙来到这荒郊野外的,真要是被他暗算,那死得可真冤了。

怪人前行的时候,脚步轻得像鬼飘过一样。

杨存满心疑虑,紧紧跟在他身后。

此时已经是月上星空,树林里即使有咬洁的月光,但事实上也是漆黑一片,走了好一阵子这才穿过小小的树林,来到玉皇山下一片平坦的坡地上。

山脚下,有一座刚搭建起来的小木屋,用简单的枯枝围成篱笆,模样虽然简陋无比,但却有一种像家一样的感觉,怪人缓缓推开木门,坐到老树下的一个板凳上,将手里竹箱往地上一放,箱子里的数条黑蛇如水一样蠕动着,慢慢消失在草丛石与石块之间。

“你是谁?”

杨存站在门口,不敢轻易进去。

“龙池……”

怪人沉默一下,低沉着嗓子说了一声。

“名字倒不错,不过我要问的是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杨存纳闷一下。

这家伙搞什么名堂啊,说个名字还搞得奇奇怪怪的干什么?

名字不过只是个代号,你说的是真是假谁知道啊,我又不是你爹,哪可能知道这个名字的真实性。

行走江湖,很多人都有一堆外号,就像夜总会里的小姐一样,什么丽丽、宝宝、菲菲之类,多得数不胜数,难不成这行走江湖的都和做小姐的一样,非得有个与众不同的艺名才行?

“你不认识我?”

怪人倒是一楞,显得比杨存更吃惊。

“我为什么要认识你,莫名其妙!”

杨存还真是有点摸不着头绪。

他连皇帝的名讳都不知道是什么,鬼才知道你这路人甲哩,再说你这小子又不像那些有名的人物,住的屋子那么破,难不成你还什么世外高人不成?

“敬国公果然与众不同。”

龙池苦笑一下,杨存的反应似乎让他有点措手不及,一时之间竟然有点语塞。

“得了吧你,我们在津门就见过面了。”

杨存压低声音,一字一句的问:“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杀那些跟踪我的人,不过你大费周章的约我来此,应该不会是为了和我谈心吧,我可没那么多时间和你说这些客套话。”

“好吧,国公快人快语。”

龙池犹豫一下,还是说:“我的目的只有一个,想请国公通融一下,我想看一下金刚印的世界。”

“你怎么知道?”

杨存顿时眼神一冷!

“天无禁锢,地赐真灵,五行化形,各有千秋。”

龙池沉吟一下,冷哼着说:“张宝成参透天机,我苗族也自有秘法窥视天地。五行之灵,每一个都有自己独特的世界,蕴含着天地间的奥妙,这又有何奇怪?”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杨存沉吟一下,不答反问。

“我会告诉你很多你想知道的。”

龙池一见杨存的语气变软,顿时有些兴奋的说:“你放心,我不会觊觎金刚印。它虽然是主杀之灵,但却不是我想要的。”

“我凭什么相信你?”

杨存依旧不为所动。

“我只想见一下林管,我相信他还活着。”

龙池迟疑一下,还是决绝的说了一声。

“你……到底知道多少?”

杨存顿时心里一颤,有些惊恐的看着他。

林管在金刚印的世界里,这是连杨术都不知道的秘密,眼前的家伙又怎么可能知道?

这时,龙池慢慢站了起来,蓑衣一脱,底下是一身黝黑的衣服,衣服上绣满各式各样的奇虫异兽,配着银饰,一看就知道不是中土服装,一直遮住脸的斗笠也慢慢拿下放到一边。

一张黝黑的脸,年岁看起来约为二十几将近三十,但这张脸的一半,肌肤上都纹满各式各样怪异的纹路。

一双眼眸深沉而又尖锐,宛如毒蛇一样,让人不敢直视。

鼻梁挺拔,嘴唇紧闭,梳着一条怪异的长辫,模样看起来虽然怪异,却又感觉特别有神。

尤其是那双眼睛,尖锐得让骨头都觉得一阵发寒,但不知道为什么,却又让人觉得这双眼睛的主人绝不是一个恶人。

“自我介绍一下。”

龙池站起来时,身材不算健壮,但也特别挺拔,第一次以真面目示于杨存面前,声音依旧嘶哑而低沉:“龙池,苗族曾经的蛊王,如今是朝廷的第一钦犯,人头价值万两白银。”

“钦犯?”

杨存有些诧异,不过最好奇的却是他怎么知道林管的事。

“没错,公爷以后应该就会知道。”

龙池诡异一笑,负手站在杨存面前,轻声说:“国公爷,知道你来杭州,本来我是想找个机会拜会你一下,可是你身边的苍蝇似乎太多了,龙某脾气不好,就顺手帮公爷解决一下这个麻烦,为的只是有机会求于公爷。”

“是吗,那你倒是干脆。”

杨存冷笑一下。

尽管这龙池有种阴冷的逼迫感,但想想这些跟踪者被杀,自己又莫名其妙跟着他来到这里,失踪了这么一段时间,日后也不知道会有多少麻烦,心里一时之间又有点不爽。

“公爷,长话短说吧!”

龙池沉默一下,目光炯炯有神看着杨存,诡异的笑道:“五行的传说你已经亲自验证过,五行之灵各有所长,有的主杀,有的润物,而现在你应该知道寻找五行之灵的人遍地都是。远的不说,镇王就已经有五行之一的地奴,而定王、容王,甚至皇室的人,相信国师案你也知道,那一夜的津门乱成什么模样,朝廷上却三缄其口,其中的内幕相信您也早就猜到了吧。”

“我倒是希望你长话短说。”

杨存摇了摇头,也不多言。

龙池得意一笑:“你们当官的那些事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少,甚至可以说比你还多,我知道现在你们杨家有点麻烦,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代价是让我和林管见面,我有些事情想问他。”

“对不起,办不到。”

杨存心里一动,但想想金刚印现在的状况,立刻斩钉截铁的摇摇头。

“我明白,即使林管现在还活着,他也驾驭不了五行中最为凶悍的金刚印。”

龙池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只是点了点头说:“我约你来此,又以真面目示人,就不急于一时,我只想确定一点,林管是不是真的还活着?”

“没错,他确实活着。”

杨存说话的时候,连自己都感到有点动摇。

林管真还活着吗?

金刚印的暴走已经摧毁他的肉身,存在于金刚印世界里的只是他的魂魄,那他现在到底是死是活?

“好,有此一言,够了。”

龙池顿时眼前一亮,马上信誓旦旦的说:“国爷或许不相信我,没关系,我龙池说到做到。这段时间我依旧在杭州,我可以等林管,也可以等你。”

“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杨存顿时心生警觉。

“五行之灵。”

龙池毫不避讳,脸色凝重的说:“我知道张宝成一生已经寻觅到五行之二,其一是主杀的金刚印,凶性之大连张宝成也无法驾驭,而另一件是何物却仍无从得知。”

“你是说在津门的时候就已经遗失了?”

杨存心念一动,隐约已经找到线索。

“没错,定王之手,萧九成了代罪羔羊。”

龙池冷笑着,满脸狰狞的说:“这些当官的比我这魔头还恶毒百倍。当时津门里觊觎五行之灵的可不只我一个,目前我唯一知道的就是五行之一在那次乱祸中已经被人所得,至于是何灵物,恐怕普天之下只有国师门下弟子肖营和林管才知道。”

“那你大可以问肖营啊。”

杨存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脑子里已经开始飞速琢磨。

“国师嫡传弟子得张宝成真传,识无数奇门妙术,六丹之境傲视天下,即使金刚印暴走都困不死他。”

龙池眼神一眯,摇着头说:“肖营之修为,天下间能与其媲美者不到两、三个。即使是镇王杨术,如果不是身具五行之力,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龙池不是狂傲之徒,自问也不是肖营的对手,又怎么可能从他嘴里问出东西来?”

“他自爆六丹,目前重伤在身,不就是最好的机会吗?”

杨存略带讽刺的哼了一下,连金刚印世界里的事他都知道,看来眼前此人不简单呀。

“他深居皇宫大院,大内高手无数,国公爷是取笑我吗?”

龙池苦笑一下。

毕竟皇宫之内高手众多,奇人异士也不少,平常的江湖人又有谁敢擅闯那象征着至高无上的地方?

“何况……”

龙池顿了一下,脸色凝重的说:“肖营已经死了!”

“什么?”

杨存顿时大吃一惊,诧异得合不拢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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